第十章 令从我出,今复笼中-《赤心巡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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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端木宗焘奉征天大元帅令!”

    端木宗焘大荆七卫之天衡卫的统帅,也是名闻列国的防守战大师。

    以其当世真人的修为,深为诸方认可的兵家之术,于【极煞天轮】之中镇抚四军,调和兵煞,以待征时,而至此刻。

    宫希晏一声令下,他即身领狂潮,刀鼓全军。

    早就做好准备,聚煞待于【极煞天轮】的霸国强军,于此前奔后涌,一并降临神霄。

    猎猎旗帜,飘扬着铁血绣字。

    曰“弘吾”“天衡”“神骄”“黄龙”。

    绝巅强者,一下子出动了六位。

    天下强军,一下子出动了四军!

    荆国已经把这场争势之局,打成了倾国之战。

    征景伐牧也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早早押注神霄的军庭帝国,并不甘心将长久准备的优势,消磨在前期的对耗之中。

    马蹄长踏青石裂,长刀藏鞘已倦声。

    备战多年,箭在弦上。

    吕延度、罗睺虽死,宫希晏并没有收缩防线、舔舐伤口的意思。

    反而在吕延度身死的这刻,妖族表现出“耗坠荆国霸格”之战略意图的这刻,骤提大军于战场,要建立更大的战争优势。

    “端木宗焘将天衡卫!命尔筑造飞天堡垒,拱卫月门,就在这里建立大荆帝国的前进营地。”

    “黄弗领黄龙卫!尔当巡猎东北,划界三千里,不使妖兵有一卒犯界。”

    他作为此战主帅,简洁有力地发布命令:“弘吾、神骄二军,本督自将之!”

    能将十万强兵,如臂使指者,都是天下名将。

    在此基础之上,能够将兵百万,运于掌中。进则破国伐都,退则争杀无上,则非兵家宗师不可,个个都是顶级帅才。

    宫希晏就是“帅百万之才”。

    此刻一声令下,意掌两军。弘吾、神骄两支天下强军顷刻阵结一体,兵煞混同,二十万大军在空中结阵混转。

    浩荡兵煞似神龙入双袖,鼓荡得宫希晏甲衣撞响、额显兵纹。

    神骄是吕延度的军队,这些士卒与他也缺少磨合的时间。

    但顶级的兵家宗师,见叶则已知秋,意念稍窥阵图,即能掌军自如。

    遂有此般军煞飘扬如飞带,长刀掠空万马哀。

    兵煞限空!

    兵势乱法!

    兵意溃敌!

    两支大军一旦铺开,顷刻更改了战场环境。虽不至于真个叫绝巅不能飞、无法施展法术、战意崩溃,却也产生了极强的限制,把这里变作宫希晏的主场。

    此即兵家宗师在战场上的极致体现。他的刀光横折,在天地间自由生长,将极意天魔也一并划来,就此一刀圈压三绝巅!

    黄舍利提壶坐定雷音塔,四面来风皆不动,只是静观八方。

    端木宗焘独掌十万天衡卫,大阵分开,一队队在阵中被保护得很好的阵师、匠师飞出,推出一架架钢铁楼船,并为“飞天堡垒”的主体,迅速修筑工事、刻印阵纹。

    在这先锋夺势的神霄战场,即便是匠师,也是尽数调动的超凡,俗夫已难益于事。

    十万天衡卫分为十部,结成大阵“天衡御”。

    兵煞环空而转,结成一个巨大的球体,将所有正在抢工的阵师、匠师都裹在其中。

    “天衡御”之内,轰隆雷霆,如战鼓不休。

    “天衡御”之外,风雨不侵,云雾不透,在月光下流荡着铸铁般的冰冷光泽。

    飞堡尚未建成,这即是一座临时的城堡!

    一架架凶狠军械,已经架在了“天衡御”的各处阵点之上,乍一看这金属球体睁开了千万之眼,森冷地瞄准了未知的敌人。

    黄弗更无二话,引着黄龙卫如乌云过境,浩浩荡荡便赴东北——那是妖族主力军队第一时间赶到的方向。

    他要御敌于三千里外,为荆国建立更广阔的战场营地,为宫希晏创造不受干扰的战场——无论敌援多少,在那之前,要尽可能吞掉蝉惊梦嵌在这里的棋子!

    宫希晏悍然举军,是惊天豪赌。

    在场唯一有可能动摇这场赌局的,只有荆国长公主,作为大荆帝室在神霄战场的代表,她有资格做更高层次的叙事。

    但出身军庭皇室的她,绝不会让自己在战场的决定被感情影响——这感情包括她与宫希晏的爱恨情仇,也包括她作为唐氏血脉对荆国社稷的担忧。

    皇帝已命宫希晏为征天大元帅,统御四军,她便只有听令的份。

    此时举轮已嵌月,折身如孤雁骤返。人亦倾刀光,在泠泠月色中,斩出一双不断变换色彩的眼睛。

    海族无冤皇主,其名“占寿”也!

    其在暗处被斩出,失去了偷袭的先机。在这个瞬间眸光急剧闪烁,遽停为蓝——那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。

    神霄世界有内海,名为“荒泽”,乃先天神灵【大荒落】所据。

    此时占寿一眼,照海如镜。

    海色映天光,波涛竟在空中翻卷。

    浪潮之中有千奇百怪的战争海兽,一个个手握双枪、背负飞枪的海族战士,随着浪潮涌现。

    此即无常海域的终极武装,“无常飞甲”。

    代表海族以皇主强军,正式参与此处月门的争夺战!

    蝉惊梦的战争动员,和宫希晏的军令,一前一后发出,各自都不留余地,而在瞬间把战争烈度推到极限。

    不仅妖族立刻要军援,魔族、海族、修罗族,也绝不能置身事外。

    在天是为一轮月,在地是四面八方的惊虹。

    生死竞速,俱在其中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猕知本是生还是死,是沉眠还是假装沉眠,这将成为一个长久的谜题。

    非杀至太古皇城,不可得谜底。

    将薄幸郎留在了太古皇城,将猕知本留在封神台,姜望提身挂剑,径往神霄之门。

    这扇银白色的大门,他是世上最早的见证者之一,当时还藏在红妆镜里——

    曾经的妖庭至宝,几经破碎又修复,终于也成为灵性尽失的器物,仅能留作怀缅。

    道历三九三三年的黄河之会落幕后,景国闾丘文月请求他将此镜献出,好让景国复之,以用于神霄战争,广益人族。当然也有补偿若干,灵物不等。

    齐国博望侯则代齐国表示,愿倾国力助荡魔天君修复此镜,不求存有此镜,但求镜有其用,照妖照龙都行。

    他当场在观河台上,将此镜献于太虚道主,以偿还这么多年来,他在太虚阁的框架下行事,所得到的超脱庇护——

    太虚道主虽然从未真正出过手,但这份震慑真实存在。

    太虚道主虽然根本不会在意,也没有任何私心感受,但姜望自己是在意的。

    集天下行者之智慧,穷太虚幻境之力,若能修复此镜,重现远古威能,则于太虚幻境本身,于即将到来的神霄战场,都是大益。

    神霄之门的诞生、封印,和推开,姜望都是观众。

    冥冥中自有一种缘分在。

    当他跨过此门,也就跨进了缘分中——

    四下茫茫,宇宙混沌。

    有万万里的雷电泛紫,有巨大的星辰风化为沙瀑。有一缕瘴气,蒸腾出无上仙境。有一个泡沫,破碎了误闯此间的某个生灵……宏图伟业的一生。

    光怪陆离的世界,没有一丝一毫的秩序。每一步路都需要重新开拓,每一个动作都要打破混沌。

    姜望立身虚无,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种种。

    不在意方向的混乱,他所立足之处,即是此世中心。他抬步而走的方向,就是那个多少人求而不得的“前”!

    传说世尊出生之时,就指天划地,天上天下,唯我独尊。

    如今他也抵达了这个境界,九天十地,以我为尊。

    故此抬眼:“阁下费好大功夫,请我来此,我亦欣然相赴!怎么近我却情怯?难道到了这时候,在你的地盘上,还要我请你出来?”

    那巨大星辰所风化的沙瀑,轰隆隆流过指隙,仿佛以此度量了时间。

    握住流沙的手,缓慢合拢,于是在这混沌之世,逐渐观显一尊顶天立地的巨灵。

    此尊以长袍披身,肌肉如山峦起伏,筋骨粗大,皮有铜色。

    他缓慢地睁开眼睛,仿佛开辟此世之天,而就这样注视着姜望:“黑莲寺方丈赠我这串缘分念珠,暂且叫你留一步。”

    双眸真如日月悬:“我亦附着神霄开此混沌世,以为外客所居。留宿吧!不如也……三十三年。”

    “某家不嫌陋室,但厌恶主。你说渡世弥因,我也认得。”姜望并不做什么高大的显化,只是平静地瞧着他:“未知你是?”

    巨灵轰然而笑:“老子虎伯卿!”

    太行大祖虎伯卿,曾与柴胤齐名的妖族领袖!

    姜望如蚊虫虚悬在巨灵之前,相形渺小,声却从容:“用妖师如来成道前的念珠,来抓住冥冥中的缘分。以一尊神霄世界先天神灵为胎膜,外聚混沌所结成的附着于神霄的世界……叫我一步踏错至此间,确实是大手笔。”

    他摇了摇头,抬起二指来:“但我若不肯来,此地也载不得我。”

    并剑指只一划——

    “我若不想见,什么太行大祖没听过!”

    茫茫混沌像豆腐一样被切开。

    雷电亦切分,星辰则高举。

    清气上升,浊气下沉。

    一指开天!

    此陆霜河之剑也。以之在此,创造天地秩序。

    姜望终于脚踏实地。

    虎伯卿所显化的巨灵,也握住时之沙,轰隆隆行于天地间。

    “好小子!助我创世,为我留沃土!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宏大,如雷霆翻滚:“口中说得大话!那你为何肯来此间?”

    姜望放松剑指,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角:“你为什么不在神霄世界拦我,同我争杀于混乱战场,却要另开小世界?”

    虎伯卿哈哈地笑:“那是羽祯大祖所创造的希望之地,老子不想打坏了它!”

    “我的理由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姜望已放出见闻之仙感受这个新生的世界,就如虎伯卿正以双脚丈量大地。

    后者抬步起群山,惊天动地,他却卓然而立,淡看春风。

    他的声音轻缓,也似微风拂面而去:“人族的旗帜已经竖在了这里,此即为人族一飞地。此剑奉于天下,不好再割人族之土。”

    但那一缕出于唇齿的吐息,终究浩荡为吞咽混沌的龙卷。

    西北天缺有霜杀之风,落到大地是白龙过境。

    呼啸间将层峦迭嶂都敲碎,将虎伯卿丈量又夯实过的土地,开出沟壑河渊来,竟如犁庭一般!

    “哈哈哈,人族一飞地!”虎伯卿大笑遽止:“尔入囚笼不知厄,死到临头作惊人语。好狂徒!在现世被吹捧惯了,真当自己是无敌绝巅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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